“她活着，我的日子才有滋味” 记宁海一对老夫妻相濡以沫的十年

　　大西北风沙千里，荒凉寂寞，为了当地的水土改良，他跑遍了平凉的山山水水。他办事认真，艰苦拼搏，一个上海人，把自己的大好青春全部奉献给了广袤荒凉的大西北。

　　若干年后同学们忍受不了边地的艰苦生活都调回了自己的家乡，只有他因为是上海人反而调不回。

　　我与他的结合，说起来还颇有点传奇色彩。

　　1973年初春，我在菜园的边屋里看见一行人走进我家的大车门。走在前面的是我从上海退休回乡的姨妈姨爹，后面跟着一个戴眼镜的老头及一个后生。那老头气度非凡，那后生风度翩翩，十分瘦削却出奇白皙。

　　原来是姨妈为我介绍对象来了。

　　姨妈说，这个后生是她上海老朋友的儿子，毕业后一直在西北工作，上海不好调，想调回家乡宁海来。还说，你轧轧看，若轧得拢，以后能调回来也蛮好的。我与他爸在上海相处多年，晓得的。

　　原来他们来宁海老家是来联系工作调动问题的，也想在宁海家乡找个对象——反正上海是调不进去了，有可能就来老家宁海生根落脚算了。但跑了好几个归口单位，都没成功。

　　他父亲已买好了当天回上海的车票，临去那天在我表姐家吃中饭。我姨爹上海退休后与姨妈一直住在宁海他女儿我表姐家，见他说起这情况，就说我有一外甥女，你不妨看一看……

　　于是就把他带到我这儿来了。我当时坐了一下，只感到这个人白得出奇，瘦得出奇，一口上海话细声慢气。走开后，听说爷俩开始了一番对话。他父亲说我太瘦小，也不好看;但儿子说，我看还可以，格双眼睛倒蛮大的。他父亲说，我也随你，你若欢喜轧就轧轧看。

　　相望

　　他父亲一人回上海了，他退了车票，就呆在我家不回去了。

　　他帮我母亲挑水劈柴，在缝纫机上做衣裳。二哥与大哥竭力反对这门亲事，说路太远调不回来，对他的情况也不熟悉，他们都劝我母亲回了这门亲事。

　　见我们家人不同意，他竟急出了泪花，说自母亲去后就没人关心他，人在遥远的边地，没有一天不想回到江南家乡。

　　他与我母亲说，只要我能嫁给他，他会一生一世对我好。怕哥哥们不信，他把皮包里的证件一件件拿出来，二哥很不友好地把他的证件在桌子上看一件摔一件，一脸不耐烦的样子，而他则很文雅地把证件一一收起来放进皮包里。

　　他还写出几个同事及朋友的名字，叫我家里人去打听去调查他的为人及工作情况。大哥果然行动，写了一封信去对方单位。对方一个同事回信说，这个人非常聪明却实在，但就是太固执认真。

　　我一方面同情他的处境，一方面也看中他的长相风度及一口软糯的上海话，就答应了下来。

　　潘郎风仪翩然才情超人。他能弹琵琶能书法通围棋，还烧得一手好菜。

　　他是生活的多面手，领悟力极强，只要接触到的东西，一点就通，是一个极聪明的人。平时衣着整齐得体，一切事情追求完美。有时也因为认真过头，少了处世的弹性与幽默感。

　　婚后我们就暂时住在娘家。娘家房子虽旧却很宽敞，母亲给我二楼一间房子。探亲回来他就开动小聪明，把母亲给的暂住房子一隔为二，前面是房间，后面做成烧饭间，布置得十分得体。他不在时我是搭在母亲处吃的。他来了我俩就自己烧，当时条件差，烧的是火油炉。火油炉烧出的东西不好吃，又是他开动脑筋把炉子眼开大，这样火力可以大一点，烧的饭菜就有味道。

　　我到上海去时，他的父亲总与我说，只要他能调回来，他的双手是十分巧的，他会把生活一下子翻过来。

　　儿子生下来时他千里迢迢奔回来自做月嫂。他做的饭菜比正式专业的月嫂还要精致。空下来就把他自己穿过的旧衣物改成小孩子的小西装。一天到晚在缝纫机上踩踏，空下来了就坐在我床边看书。母亲对他的勤快聪明十分赞赏，说这真是一个端谨的书生，是一个真正的人。

　　相守

　　儿子满月那天他要回去了，他把儿子抱得紧紧的，不忍离去，下楼去了又上来，说，让我再抱一下，放下了又上楼来，说，让我再抱一下。我奶奶说他实在是不想走啊，实在是没办法。

　　人在茫茫的荒原上，心却记挂着我们娘俩。他一个学生子总共只有几十元工资，却把绝大部分工资给了我们娘俩，自己只留五六元生活费，每次回来人都是瘦骨如柴。